枣 园 拜 年
□ 林玉华
1945年春节，瑞雪覆盖着延河两岸的山峦，犹如玉砌银镶一般。军委三局组织了秧歌队，排练了《夫妻识字》、《十二把镰刀》、《王班长拜年》等秧歌剧。王诤局长非常重视春节闹秧歌，把通信人员分成了两个班子，一部分同志当班，一部分同志排节目。
刚过大年初三，王诤局长接到毛主席的秘书叶子龙打来的电话：“王局长吗？你和叶参谋长的意见都向主席报告过了。主席很关心通信人员，同意给大家讲一讲话。你们明天就来吧！”
消息很快传遍了军委三局机关和所属单位：“明天去枣园给毛主席拜年，各电台、总机除了当班的同志以外都去……”许多同志奔走相告，西川沟顿时沸腾起来。
次日拂晓,分散在川口、盐店子的通信战士，便陆续从四面八方朝着局部裴庄聚拢了。队伍在延河畔集合好，王诤局长亲自带队。秧歌队走在最前面，后边是局部机关干部、通信材料厂的技术人员、总台的报务员、通信学校的教员和学员，还有新华广播电台的机务员、有线电话队的电话员等，足有四五百人，恰似一条蜿蜒的长龙，迎着朝阳向枣园出发。
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中，绝大多数是从大后方和沦陷区来的青年知识分子。“七·七事变”后，他们愤于民族的危难，怀着一腔热血一颗赤心，跋山涉水，冲破敌人的层层封锁，投奔革命的中心——延安，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。1942年，毛主席发动了整风运动，实行惩前毖后、治病救人的方针，清算了王明“左”倾机会主义路线，树立了党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、密切联系群众以及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作风。但是在审干工作中，康生背离了整风精神，作了《抢救失足者》的煽动性报告，掀起了所谓“抢救运动”。此后，有些从大后方和沦陷区来的青年干部和知识分子，被打成了“派进来的特务”和“红旗党分子”。有的被关了禁闭，有的遭受轮番围攻，有的还被送往中央社会部拘留审查。幸亏毛主席及时发现了“抢救”扩大化的错误，提出了反对逼供信和“一个不杀，大部不抓”的方针，才挽救了一大批革命同志。之后，尽管党组织认真地进行了甄别和善后工作，但有些同志始终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，有的忧郁沉闷，有的顾虑重重……正像初春的禾苗遭到一场冰雪的袭击之后，多么需要春风的抚慰和阳光的照耀啊！
不久前，王诤同志到八路军总部，将三局干部的思想情况向叶参谋长作了汇报。叶剑英参谋长说：“趁春节拜年的机会，请主席出面给大家讲讲话，开导开导思想，这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。”情况报告到毛主席那里，果然，主席很快就同意了三局的请求。王诤局长得知后，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稳觉。
三局的队伍在枣园崖下的场坪上停下来，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儿，数百双期待的眼睛，向着半山腰那几孔窑洞望去。王诤局长先到主席窑洞里去了。不一会儿，只见从窑洞里走出来几个人，轮廓越来越清晰：走在前头的是一位身材魁伟的人，头戴灰棉帽，身穿旧灰棉制服，那亲切熟悉的姿态，同志们一见就欢腾起来：“主席来了！”“主席来了！”刹时，乐队敲起锣鼓，秧歌队尽情地扭了起来……
毛主席微笑着健步走到场中央，两手向下按了按，示意让大家平静下来，高声说道：三局的同志今天来给我拜年，现在我先给同志们拜年，你们辛苦了！祝贺你们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！话未落音，全场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。
毛主席首先从通信工作讲起。他说，我们的事业是从小发展到大的。开始我们没有无线电，王诤同志来了，我们红军就有了电台。现在三局发展到这么大了。你们每天要发出和收到很多的电报。我们每天看到的电报和材料，都是从你们那里来的。如果离开你们三局，中央委员在窑洞里就没有事情做了。没有无线电怎么指挥啊！说到这里，毛主席问站在身旁的一位青年：你说你们的工作重要不重要？那位青年顿时两颊涨得通红，腼腆地回答：“重要！”主席微笑着点了点头，说：一个人只要做对革命有利的工作，无论是在前线还是在延安，都是光荣的，重要的。你们的工作越重要，越是要保守机密，你们是无名英雄！
接着，毛主席勉励大家要安心和热爱技术工作，然后渐渐把话题转到了“抢救运动“方面。
主席说：你们当中有些同志在运动中受了委屈，有的同志被戴错了帽子，有些怨气是不是？主席亲切的目光扫视着，像是觉察到了大家心存疑虑。接着说，“抢救运动”是把敌人的力量估计过大，把自己的力量估计小了，搞得草木皆兵，“特务”如麻，伤害了许多好同志。好在这是一场夜间演习，用的不是真枪实弹，用的是石灰包，夜间看不清楚，一时分不清敌我，打在身上留下几个石灰包印。天亮一看，原来打的是自己人，打错了。这时候，把石灰印拍掉，给你敬个礼，赔个不是：“同志，我错打你了！”此时此景，那些在“抢救运动”中受了打击和冤枉的同志，一个个热泪扑簌簌地夺眶而出。毛主席接着幽默地说，那么受委屈的同志你怎么办呢？你应该把手伸出来，握一握手。听着主席这诙谐风趣的话语，场上的情绪立刻活跃起来，许多同志不由得会心地笑了。
随着大家轻松的情绪，主席转而语调深沉地说，我们在整风审干工作中，得到了两条经验，一条经验就是取得了成绩，另一条经验就是犯了错误。我们党在七八年中由9万人发展到100多万人，有些坏人混了进来，不纯的分子混了进来。一方面确有特务，应采取严肃态度，从思想上、组织上加以纯洁；另一方面，不是特务如麻，要实事求是，采取谨慎态度。不谨慎就要出乱子，就要冤枉自己的同志。我们党有一条规矩，叫做坚持真理，修正错误。一切从实际出发，凡是做对了的就要坚持，凡是做错了的就要纠正。对所有错戴帽子的同志，在什么场合戴错了的，就要在什么场合取下来，向他们承认错误，赔一个不是。这是我们的进步。中国革命要胜利，就要采取这种态度。……
毛主席环顾了一下大家，往前踱了几步，又和蔼亲切地说：许多被错戴帽子的同志，最后证明没有什么问题，是经过锻炼考验的好干部。所有这些同志，你手中有理，理在你手里，你手里拿的东西叫作理。所以，你就要放下包袱，开动机器，轻装上阵。大敌当前，日本鬼子包围我们，胡宗南进攻我们，我们不能背着包袱跟敌人拼。因为背着包袱，手脚就很不灵便，跟敌人对打起来就会打不赢；反过来，如果把包袱放下来，轻装上阵，那就动作灵活，能使出全身武艺，就会打胜仗。……
秧歌扭起来了，高跷踩起来了，旱船跑起来了，悠扬的唢呐声划破了天空，铿锵的锣鼓声敲沸了人心。毛主席拉着王诤在自己的身旁坐下，边看边谈。
节目演完了，毛主席起立鼓掌同大家告别。他站在崖畔上，挥动着宽厚的大手，有力地说，我们的事业今后还要大发展，未来是我们的。革命的敌人还没有被打倒，为了最后的胜利，同志们团结起来！这声音，象初春的雷鸣，震动着山冈平川，鼓荡着每个人的心。许多同志的手掌都拍疼了，他们抹着脸颊上的泪水，依依不舍地凝视着毛主席的身影，心潮似大海般翻滚：主席啊，请你放心吧，我们一定放下包袱，开动机器，同心同德，把全部的忠诚、智慧和勇敢，贡献给您领导的中国革命的伟大事业！
（1979年11月15日整理，1991年12月2日修改）
